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“当然不只。”静好好脾气地微笑,然后话里藏了锋芒,“你比我更清楚这个不只。”
岁安别过头,想发脾气又发不了,无比焦躁,然后委顿道:“静好,我是对不起你,如果我向你坦白我的渺小,你会,原谅我吗?”一双眼殷殷地看着她。
静好不知道自己会不会,为什么这些明白说爱她的人都要伤害她,然后轻飘飘一句“原谅我好吗?”就想把前尘勾掉。她想起18岁怀孕的惊心动魄的日子,想起流产时遭到的白眼和流产后那种捂不热的冷。她才18岁,可是她丧失了很多生命中的美好。比如恋爱,比如结婚,比如做一个快乐的母亲。她不可能了。
就在这瞬间,她突然一点都不想求索当年的真相了,多么清楚的事啊,一个人递钥匙,一个人行动,两人合谋一出万圣节的游戏,并且美其名曰这是爱情。她的世界在顷刻崩塌的时候,脸上却出现了不可思议的微笑,她知道她虚伪的一面出现了。“别扫兴了,我陪你去沙滩。”
钟羽的电话让周岁安的游兴大减。
他一路没话。倒是静好似乎劲头十足。时不时地跑到前面,给岁安照相。
“笑一笑。”
岁安就摆个诡异的姿势,眦牙。
“我不知道有些事情让它过去好,还是说出来好。”他追上静好,还是说。
“我们一起合个影吧。”静好说。
“呃,好。”岁安一喜,连忙叫过旁边一个游客。他站到静好身边,想了想,对她说,“可不可以亲密一点。”也没征求静好同意,就错到她身后,环抱住她。海风正好过来,吹动静好的长发,丝丝缕缕全部窜到岁安的下颌。岁安痒到极处,“喀嚓”一下,照片定格了他的心醉。
“好了。”游客把相机交还给静好的时候,他还傻傻地抱着她。
静好一点点掰他的手。对她来说,这是他们最后的纪念了。她得承认,跟岁安相处一直很轻松很愉快,如果说18岁以后的日子多是阴霾,岁安一直肩负着驱赶阴霾的责任,像个小丑一样责无旁贷地给她欢乐。无论如何,她感激他。所以,这么多年,尽管无从爱他,却一直将他当作最好的朋友放在很重要的位置。
然而这份友情一如亲情、爱情,仍是逃不了分崩离析的结局。
岁安突然把静好扳到他面前。他说:听着,静好,无论怎么样,我不放弃你。你要恨我,惩罚我,都可以,我会一直在你身边,直到你找到安宁。
“我很安宁。”静好安谧的笑,“岁安,你是个好人。”
听她这么说,岁安只觉得被抽了记耳光。血都涌上脸了。
静好的目光却那么纯洁,那么通透,她真的好像什么都不在乎了。
他倒是怔住了。
海风大了起来,推动着海浪一波波地涌过来。在原地呆得久了,只觉得脚下地动山摇一般旋转,原来是那些沙子在离散。
周围都是人声,各种音质的攒在一起,像一块画面丰富的布,又有那尖锐的时不时旁逸斜出。
情侣居多。玩得为所欲为。这边,一个15、6岁的女孩子把她的小男朋友埋了起来。男孩子闭着眼,视死如归的样子。岁安想自己那个时候也有这样的决心吧。那边,一对貌似热恋中的在海浪中激吻。浪头把他们沉没,又突出,他们沉陷于自己的激情,已经无从关心生死。又瞥过去,静好已租好椅子,坐着朝他挥手了。为什么他的爱情这么冷清。是为过去无从释怀吧。原来人不能愧于心,否则良心天天问你讨债。
在这样一日日的逼债中,他曾经厌烦透顶,想抹得干净,重新生活。就这样,跟孔芣苢交起了朋友。芣苢,就是诗经中“采采芣苢”那个芣苢,岁安说自己没文化,不认得,称她为“不管”。
不管的父亲孔季夏其实很有来头,曾做过a市代理市长,后来因为当年一起堤坝事件,毁了前程。被开除党籍、剥夺职权不说,还负了一年的刑事责任,出狱后被安排至b市图书馆做事,普通工人而已。几十年拼来的功名利禄一朝成烟云。他本人似乎也还看得开,做一行爱一行,研究图书索引分类,写点考据文章,清淡自守。时运凑巧。中央有一领导视察b市,该领导有个特点,每至一处就要考察当地的图书馆。由是认识孔季夏。孔季夏的博学多才和铿然气度给领导留下很深印象,便被指名要求随路陪同,相谈甚欢。有次在路上,领导说起少年时代看过一本书《……》,对他一生产生很大影响,但是后来再找就哪都找不到了。言语间颇为惆怅。孔季夏记在心头,利用资源调查各大图书馆,却一无所有。偶然对女儿说起,女儿却很轻松地帮他在网店上搞到了。拿着那本书和尚未熄灭的抱负,孔季夏上京拜访那领导。后来,运气就来了。待到不管同学研究生毕业,孔季夏已调去京城供职。
在岁安与不管的交往中,一直是不管主动。无论一开始对岁安剑拔弩张的仇视,到后来虎视眈眈的追求,再到毕业前夕斩钉截铁的分手。不管是个性情激烈的女子,像一蓬火,要么燃烧,要么成灰,绝对没有过渡地带。
她与岁安不是一个系。她是英语系,岁安是外交学系。她率先找岁安,站在教室口,双手插在裤兜里,拽拽地说:谁是周岁安。
周岁安以为又一朵桃花扑通落到自己头上,站起来,说:鄙人就是,有何见教。
女孩道:周岁安,你给我滚出来。
闻言,教室肃然。
周岁安笑笑:不好意思,我不是球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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