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一觉醒来,天已然亮了。文冬睡觉向来就是这样,闭上双眼,排除杂念,于是很快入睡,一觉天明,睡眠质量可说高了,因而每天的精神状态非常好,精力旺盛、充满活力。躺在温暖的被窝里,还真不想起床,难得睡会儿懒觉,静听窗外-----似乎安静了许多,只偶尔还能听到阵阵不似昨夜那样狂猛的寒风袭来,那每天清晨吵闹的鸟雀声却不知去了哪里?世界忽然变得沉寂起来;不过还好,不是每个人都像自己一样赖床,楼外隐约有了说话声,似是自言自语,后楼几户人家里还能听到门口的泼水声,只是那水声不似往日清脆。
懒觉虽好,然而总是要起来的。起得床来,忽然想起昨夜下冻雨的事来,忙打开房门,出来一望,哇!好一派晶莹透亮、白雪茫茫的银色世界!只见那桔树枝条都被一层层亮晶晶的薄冰包裹着,枝条不堪重负,都弯弯地曲着;片片桔林都成了凝固的滔天白浪。多么的壮阔!多么的奇美!天空依然下着雪,洋洋洒洒,飘向人间;不远处忽然嘻嘻哈哈跑出小翠姐妹俩,她们在这风雪之中互相追打着、嬉闹着,用悠扬的笑声迎接着这漫天的飞雪,远远看着,真好似一幅“飞雪迎春·少女嬉闹图”!
不是说下小雪吗?可眼前的雪竟越下越大,简直都成鹅毛雪了!趁着天寒地冻,雪越积越厚,到处是白雪皑皑的样子,放眼望去,迷迷濛濛,茫茫无际,这样的天气可踏冰赏雪,真叫人喜不自胜!可这样的天气,父亲是不会来的,父亲不在,文冬是自由的、无所顾忌的。
回到房中,文冬本想读会儿书,可面对如此弥漫的大雪天,又怎能坐得住呢?看着漫天飞雪,文冬情不自禁欢呼:“好大的雪啊!”引得正下楼来的干生朗声和道:“‘北国风光,千里冰封,万里雪飘。望长城内外,惟馀莽莽;大河上下,顿失滔滔。……’”他在背诵毛泽东的诗词《沁园春·雪》,看着干生那充满豪情与庄重的神彩,文冬深受感染,到最后,文冬与干生几乎同时高声诵道:“‘俱往矣,数风流人物,还看今朝。’”两人的同时朗诵,声音高亢,引得远近行走的职工纷纷注目微笑,两人更是相视而笑。诵毕,干生说道:“***的诗词那是多么的有气势!”文冬笑道:“是啊!只可惜在我们这里,长城是看不到,桔林倒是遍地都是,那也是银装素裹,分外妖娆!丝毫也不逊于北国风光呀。”干生微笑道:“说得有理!”正谈笑着,小翠与母亲曹玲各撑着伞,手里各提一桶刚洗好的衣服从下面走来了。干生见了,对文冬笑道:“‘丈母娘’来了!”虽然明知是戏言,但文冬听起来心里还是美滋滋的,尽管如此,对干生的话却没有理会,只是淡然一笑。
上得楼来,见干生、文冬笑得神神秘秘,曹玲便笑问:“怎么?笑什么呢?”干生不便直说,只是笑道:“问文冬好了,他会说的。”说罢,看着文冬微微一笑,又看看正晾衣服的母女俩,似有局外人之嫌,于是说了声:“下去啰。”便哼着小调走了;这里文冬笑意未消地走了过去。见文冬来,曹玲只是微笑着看了一眼,似乎明白怎么回事,并未深问;小翠此时真像个乖乖女,似乎对站在身旁的文冬没正眼看上一眼,只是略带笑意地晾了一件又一件,更似乎是沉浸在这种家务活的快乐之中。文冬说道:“看你昨天收了衣服,怎么今天又洗了这么多?这么冷的天,手都会冻僵。”小翠撩了一眼文冬,微笑道:“昨天是我自己的呀,今天是我妈她们的。”旁边的曹玲故意说:“我家小翠多会做家务!将来不让她嫁人,留在家中做养老女哟!”听了这话,文冬笑看小翠,只见小翠侧着身,边晾着衣服,嘴角却是微含着笑意!
晾完衣服,揉了揉两只红润湿滑的手,待要下去时,小翠忽然笑着对曹玲说:“妈!我过会儿再下去,反正现在还早呢。”曹玲看了一眼小翠,似乎已是习惯了的事,只是说道:“早点下去包饺子,晚了包不完的。”小翠爽爽地答应了一声,正要转身时,曹玲又说道:“多包点,叫文冬也过去吃。”小翠只是笑看文冬,没再答应,文冬赶紧说道:“我就不去了,多不好意思。”曹玲听了,只是微笑了笑,没再说什么,就自顾下楼去了。回到房中,小翠笑道:“叫你去吃,你怎么说不去呢?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。”文冬有点疑惑地看着小翠,说道:“你不是没答应,----分明是不让我去吗?”小翠听罢,抿嘴一笑,说道:“我是没想到我妈会叫你去,一高兴就看着你,想看看你是怎么样的,来不及答应,你就先说了。”(这一段话挺有意思的!!)文冬恍然笑道:“是这么回事!不过要是答应了,我还真不好意思去呢,被你家那里的邻居看见了,又会笑的。”小翠听了,只是黙然一笑,然后说道:“不去也罢。”说着,走到穿衣镜前,抿着嘴,左右照了照,自我欣赏起来。见小翠陶醉于自己的容貌与身姿,便走过去,握着她的马尾辫,说道:“你的这个辫子似乎稍长了点,若是剪短点就好了。”小翠侧身仔细看了看,笑道:“那你就帮我剪短点,可不要乱剪;剪得不好,我可不答应。”文冬笑道:“没问题!这么简单的事情也做不好吗?”小翠听了,轻轻一笑,只好由他去吧。于是,文冬找来一把剪子,左手握住辫梢,右手拿着剪子,看准了,一把剪下去,居然没有剪下来,再剪,才勉强剪断。这样一来,就有点参差不齐,不大好看了。原来辫梢是自然下垂,且微带弧线形,就像高山上奔泻下一帘瀑布一般,飘洒自然;可经这么一剪,就不一样了,辫梢不见了,剩下的只能说是辫尾,可辫尾带翘,且不齐整,就像是被斩断了的狗尾巴似的。小翠见了,顿时娇声道:“哎---呀!怎么成这个样了?我不肯!”说着,轻轻跺着脚,可怜样地看着文冬,又说:“我这个样子,怎么好出去见人呢?”文冬笑道:“我把它修整齐点,一样没关系的。”小翠看了看,说:“那你要给我修整齐了,修得不齐,我真的不依你。”说完,仍是由着文冬去了。
文冬这下比初时要小心多了,一点一点修剪着,不敢随意下剪,往往是比划仔细了才动剪子。最后,文冬说道:“拿掉橡皮筋。”小翠此刻正怡然悠悠、脉脉柔柔地看着镜中的人儿,忽听文冬如此说,镜中四目相碰,蓦地一窘,问:“干嘛?”文冬微微一笑,说:“让头发披散开,看看齐不齐。”小翠乖巧地伸出手,摘下了辫上的橡皮筋,煞时,乌黑的长发散了开来,飘飘洒洒,直落肩背,------文冬不止一次看过小翠头发披散开的模样,然而眼前这个样却更觉美,看上去似乎比先前更成熟、更有风韵,因而更迷人。文冬不觉看得出了神,小翠见了,笑问:“哎!怎么啦?到底修好了没有?”文冬回过神,笑道:“我来仔细看看。”于是,文冬细致地修剪着,由从前的弧线形修成了直线形,虽然看上去没有初时的自然秀美,但却另有一番别致样。修剪完毕,文冬说:“好了。你看看满意不满意?”小翠侧身仔细看着,说道:“这个样子!还问人家满意不满意呢。”嘴上这样说,可脸上却露着笑意,又说:“再修,也修不出什么好样。就这样呗。”说着,把长发拢了拢,也没扎橡皮筋,任其自由飘散。从此相当长一段时期,小翠在家几乎都喜欢披散着秀发,飘飘洒洒,走起路来总是一副挺拔样。文冬也说:“你这个样,我最喜欢看了。”而小翠也总是笑而不语。
剪完发,两人又说笑了一阵。看着外面的飞雪,文冬忽然说道:“小翠!我们到平顶上踏雪赏景去。”小翠眉毛微扬,笑道:“平顶上风大,你不怕冷吗?”文冬笑道:“无限风光在险处。平顶虽不是险处,却也是站得高、看得远,冒点风寒还是值得的。”说完,拉着小翠就要上楼。小翠急忙说道:“这么大的雪,总得带把伞去呀。”说着,拿了自己的伞,跟着文冬兴冲冲登上了平顶。
平顶上果然北风呼呼作响,乍一上来,还真觉有点寒冷的味道,令人自然而然就会做出勾肩缩背的样,但这也就是初时的反应,很快就会适应,变得不怕寒冷了。此时已并非先前的鹅毛雪,而是变成了密密麻麻、铺天盖地、零零碎碎的小雪片了,在寒风的吹动下,更是扯天扯地、倾泻飞舞,极目四望,朦朦胧胧、苍茫无际。平顶上的积雪已经很厚了,光洁耀目,没有一丝痕迹。文冬踏在这平整的雪地上兴奋得像个孩子似的,嘴中不停地“哦!哦!”地狂呼乱叫着;小翠受其感染,笑眯眯地望着他,不去欣赏高楼下的远景风光,倒似乎更爱欣赏文冬的乐。见小翠站在楼道口,只是一味地看自己,就说:“快过来呀!你看,多美的大自然风光呀!”小翠凝目望了望,便微笑着撑着伞,慢慢地踏雪走来,披散的长发不时被寒风吹得飘飘扬扬。风雪中,小翠远远地笑道:“这样的雪天,就不怕雪打在你的身上弄湿你的头吗?”文冬快人快语地说道:“不怕!”说着,蹲身抓了一把雪,举手朝小翠扔去。小翠恰微低了头在踏雪,刚要抬头,忽见白光一闪,一团雪球飞来,正砸了个猝不及防,所砸部位又偏巧是已然鼓起来的那个地方!小翠低头看了一眼,然后是含羞带俏地娇嗔道:“你这个坏家伙,我不肯!”说着,也蹲身抓了一团雪朝文冬扔去,只可惜女孩子劲小,扔不中文冬。扔完之后,脸上却露着灿烂的笑容,在白雪的映衬下显得格外俏丽。来到文冬身旁,还不时羞笑着瞟着文冬,脸上依然露着未退尽的红潮。
见文冬头发飘满了雪,都快成雪人了,小翠嫣然一笑,说道:“看你这个样!”说着,轻轻举起伞示意文冬到伞下来。然而文冬还未来得及躲进去的时候,忽然一阵北风猛一吹,手中的伞东摇西晃的,差点没脱手,小翠也是一阵惊声叫道:“哎呀!”脑后的长发更是吹得翻飞乱舞的样。文冬见状,乐得大笑不止。好容易撑稳伞,小翠娇声说道:“不来帮忙,你还笑!”说罢,噘嘴望了望文冬,回头又望了望四周,又说道:“这么大的风,吹在身上怪不舒服的,还是下去吧?”
文冬笑道:“还没尽兴呢,怎么就下去?难得的机会。”说着,一弯腰滚起雪球来了。虽然觉得寒风刺骨的冷,但既然一同上来,就没打算独自下去,再怎么天寒地冻,自己也乐意陪伴!!在这风雪交加的天气里,一个是热情似火,像个孩子似得滚着雪球;一个是心甘情愿,傻乎乎地冒着风雪跟着、看着,笑眯眯地欣赏着。
雪球越滚越大,文冬身上也是越来越白,见文冬身上飘了这么多雪,小翠只是笑,笑意中分明是说“看你成个什么样子!”
又见文冬手触着冰冷的雪球,于是说道:“怎么样,手指僵了吧?”文冬举起手,在小翠眼前握了握,笑道:“像冻僵了的样吗?都冻热了!”小翠抿嘴笑道:“真的吗?我也来滚滚。”
说着,抬起右腿用力一蹬,只见雪球没怎么动,自己反差点摔倒!-----真是有趣!看来女孩子就是不一样,做起事来总是有别于男孩子。文冬看着只觉好笑,说道:“用力推呀,脚怎么滚得动?”话才出口,小翠便缩手说道:“我可不敢用手!”那说话的神情分明透露出一副娇弱女子不沾风霜的可人模样。文冬笑道:“你洗衣服的时候不怕冷,现在玩的时候反倒怕起冷来了?”小翠把嘴一噘,说道:“洗衣服那是洗衣服,玩是玩,不一样嘛!”文冬笑道:“你们女孩子就是叫人想不通。”小翠更是含嗔带俏地笑道:“想不通就别想!”看着风雪中的小翠那醉人的零乱样,文冬忽然说道:“会冷吗?”小翠望着文冬,笑道:“你还会注意到人家呀?看着你这个样,我早就冷过头啦。”文冬不知怎的,忽然间有了一种怜香惜玉的感觉,停止了手中活,环顾了一下雪花翻飞的茫茫世界,说道:“高处不胜寒。上头这么大的风,是够冷的,还是下楼去吧。”小翠笑道:“不滚雪球了?”文冬笑道:“不滚了。”
小翠又说:“不赏雪景了?”文冬说道:“不赏了。”小翠望了望文冬,又笑说:“难得的一次机会,可不要不尽兴哟!”文冬笑道:“雪中自有风情。我已经很尽兴了!”小翠听了,也没有多想,于是笑说:“那我们就下楼去喽。”说着,转身就朝楼道口走去,那脚步早已是匆匆不等人的样。
刚下楼,正要回房的时候,忽然小燕从楼下匆匆走来,见了小翠就说:“姐!还不快回去,妈要去上班,就等你去呢。”文冬故意笑问:“去干嘛呢?又没什么事。”小燕看了一眼文冬,说:“当然有事啦,就是不告诉你!”文冬微笑着说:“你不告诉我,我也知道。真是个‘小气鬼’!”小燕噘着嘴,说:“你知道,还要问?”文冬戏虐道:“我不问,怎么会知道你是个‘小气鬼’呢?”小燕的脸上微有颜色地说道:“我才不是‘小气鬼’呢!”说完,转身就又匆匆走了,扬着头,走得是那样坚定。小翠看着文冬,说道:“你把她说得不高兴了。”文冬笑道:“没想到小小年纪竟也会不高兴!”小翠白了一眼文冬,说:“她已经不小了,说重了也会生气的。”又说:“我该下去了。”说着,望了一眼文冬,便又说:“看你的头上还是那么多雪,头都弄白了,就像个小老头似的。”说罢,“格格”笑着下楼去了。文冬也是微笑着目送小翠,望着那长发飘乱的她渐行渐远。
小翠不在,文冬又是一人。回房看了一会儿书,做了几道数理习题,虽在室内,也是寒气袭人,时不时呵着手指,真是个十年寒窗一副书生模样!似乎过去许久,正当文冬觉着做了不少题、有了某种心得,准备搁笔休息的时候,那文锦找上门来说想切磋几盘,文冬也是几天没下,一经挑动,兴致就来了。在房内摆开小圆桌,开始了对弈。两人棋逢对手、知己知彼,谁也别想轻易获得先机、占到什么便宜,因而每战几乎是到最后才见分晓,也几乎是靠兵卒残马立新功而获胜。真个是棋场如战场,硝烟滚滚,残酷无情,可谓精彩激烈、引人入胜。王婆卖瓜-----自卖自夸!只可惜没有观众,更没有听众!由于凝神思索的缘故,文冬觉得整个大脑热乎乎的,人的精、气、神在悄悄地变化着,整个人也变得凝重、深沉而气质高雅;文冬还觉得,这种脑力运动要高于体力运动。一个人的活力取决于脑力运动的多少,这种运动决定着人的衰老进程;而体力运动则仅仅影响着人的躯体健康。文冬觉得自己的这点切身体验很是正确的,至少在自己身上应该是这样的。
正酣战时,忽然小翠拉开了纱门进得房来,然而在探身欲进的刹那,先是一愣,尔后是微带笑意地缓步走来,那披散的长发却又被扎成一根马尾辫,清丽之样甚于披发!文冬见小翠又来了,笑说:“怎么?这么快就做完啦?”小翠说道:“还没呢,他们两个要抢着做,就由着他们吧,待会儿再过去。”文锦觉着文冬二人似乎在打着什么哑谜,就笑问:“做什么呢?”小翠微笑着说:“没做什么,还不是吃饭的事。”说着,与文冬相视笑着。文锦见二人这样的表情,也就不便多问,憨笑着看了看他俩,然后低头继续下自己的棋。文冬忙于应付,也就没与小翠说话,而小翠也只好坐在一旁默默观看。但对于象棋,小翠看不懂,也没兴趣,只默默坐了一会儿,看了一会儿热闹,就又默默起身轻轻儿走了。
两人真是杀得难解难分、昏天黑地,一时兴头正浓。午饭铃声响起,两人相约饭后再战,定要分出个高低上下、鹿死谁手。文冬拿起碗筷走出房门,直奔食堂,此时文冬浑身热乎乎、暖融融的,虽然外面依然下着小雪花,但文冬已然不觉着冷为何物了。来到食堂又正好与小翠相遇,见了文冬,小翠嫣然一笑,说道:“还知道要吃饭呐!”文冬笑道:“吃了饭,我们还要下呢。”小翠听罢,微张了张嘴,欲说还休的样子,然后是默默回转身正要走开,忽然文冬又说道:“饺子煮好了吗?”小翠脸上重又挂上了笑容,转过脸来说道:“还没呢。怎么?嘴馋啦?”顾忌到周围有人,文冬便说道:“哪能呢!我只不过想问问你们吃过了没有。”小翠见文冬前言不对后语的样子,抿嘴笑道:“刚到中午,哪里就吃了呢?”说罢,满脸嘻嘻笑地走了。望着小翠的背影,文冬微微一笑,心想:“既然知道我想吃,也不叫我;你不叫,我偏自己去。”主意打定,文冬原本吃四两饭,今天却只打了三两,留了一点肚子准备享受美餐呢!其实食堂的伙食本就很好,并不缺荤少素的,今天就是美味可口的红烧猪肉。要知道,那时的猪肉可不比现时的猪肉,那可是货真价实、肉美味鲜啊!尽管食堂生活很好,但饺子这东西毕竟很少吃到,文冬偏又爱吃,想象着饺子的鲜香美味,也就顾不了先前说过不去的话了,兴冲冲端着手中的饭,边吃边朝小翠家走来。
外面的雪小了许多,仅是零散的雪花而已,地面上的足印却是深深浅浅越来越多,都是这栋楼到那栋楼的,很少有到外面去的,倒似乎有外面到里面来的,也只很少。文冬踏雪走去,这时屋里也有人出来,见了文冬只是笑笑,平常心而已,然而文冬却觉不好意思起来,-----去人家女孩子家里,是何道理?正当文冬准备拾级而进的时候,忽然传出小翠父亲的声音,文冬嘎然止步,不敢去了!小翠的父亲在别处工作,今天又怎么冒雪回来了呢?其实,文冬向来对她的父亲有着一种敬畏的心绪,别看每次向他打招呼的时候,他总是满脸笑容,可转身他的笑容就会立刻收敛,仿佛那笑容是勉强挤出来似的,叫人觉着不舒服。文冬常想,是否他不知道自己正与他的女儿恋爱,或者根本就不赞成?要么就是根本不知道,只是隐约看得出,但也只能是看在眼里,想在心中,不露声色而已。倒是曹玲说过几次还不知道的话,文冬只是不相信,认为这么大的事竟然会不知道,简直不可思议。这真是个既简单又费解的迷,这个迷直至后来文冬也没能解开。
文冬只得折转身,悻悻而回。饭已吃完,可肚子还没怎么饱,这没饱的肚子闹起来还真叫文冬有点不舒服,想再去食堂,又怕别人笑话自己“饭桶”,殊不知就有那么一些人专爱无聊地找人的笑料,以满足自己卑劣的谈资;房中又无零食,因为文冬从不吃零食,无奈之下,只好端了满满一杯凉开水走出房门,站在走廊上面对着茫茫白色世界,仰着脖子咕咚咕咚喝了个光,肚子总算是饱了!喝完水,文冬忽然有了一个感想:做什么事不能总是把结果想得太完美,否则,难以如愿。想到这里,文冬自嘲地笑了。正这时,陈文锦遢遢地走来,见了文冬,笑道:“老远就看见你喝那么多水,这样的冷天也会口渴得厉害吗?”文冬不无爽朗地笑道:“饭后一杯水,能活九十九呀。”文锦嘿嘿笑道:“我只听说‘饭后百步走,能活九十九’。可没哪个说‘饭后一杯水,能活九十九’的。”文冬也是笑道:“既便没哪个这样说,‘饭后一杯水’也是有益健康的。不过我的这杯水另有妙处,天机不可泄露,这我就不告诉你啰。”说罢,一扬手,自己早已是满脸的笑容。没想到这时天桥上传来了新莲的声音:“文冬又在高谈阔论什么呀?这么兴致高!”他俩抬眼看去,见新莲一身严实,似是要出远门的样子,于是文冬笑道:“哪里什么高谈阔论,只不过随便说笑而已。”又问:“看你这个样,是要出去呀?”新莲说话总是爱笑,与人说话从来都是笑脸相对,虽是两个孩子的妈妈,生活的负担够重的,但她并没因此而感到疲倦,相反,更是容光焕发,笑口常开。这不!她正笑眯眯地走来,听文冬如此一问,便说道:“我家建刚打来电话,说他们单位今天下午开联欢会,叫家属一同参加。反正下午也没什么事,闲也是闲着,去凑凑热闹也行。”文冬可喜欢和这位温和的大姐说话了,于是笑道:“还是你家建刚好,有什么好事总不会忘了自己的老婆!”说得大家都笑了起来,新莲更是笑道:“文冬你也会这样说笑话!其实依我看,你将来对老婆才会真的好呢。”说得文冬只是一味地笑,不知如何回答才好;新莲说这话时,已走到台阶拐角处,转脸见文冬一副欲说又说不出的样,早已是留下一串长长的笑声下楼去了。
文锦只是嘿嘿地笑看着,并没怎么说话,待到最后才说了一句:“这样的天气也去联什么欢,真不怕冷!”文冬只是笑了笑,说道:“我们还是下棋去吧。”于是,他俩又开始了车炮大战。正当二人杀得昏天黑地不知还有周围世界的时候,小翠竟然悄无声息地进来了。见了小翠,本不觉怎么样的文冬,此时又有了点饥饿感,看着小翠两手空空的样子,文冬还是看了又看,总希望她的手中能奇迹般的不空才好!见文冬表情怪怪的,小翠笑道:“怎么啦?老看我的手干嘛?”说着,已是移了椅子坐了下来。文冬笑道:“我满以为你又会给我带点什么上来,可还是没成!”小翠知道文冬说得是什么,于是略看了一眼文锦,微笑道:“原本是想,可后来没有了,没办法。”文锦倒是一门心思下棋,只是偶尔抬头笑看一眼,也不知他俩在说些什么,然后又低头冥思苦想、无暇顾及其它;文冬听着,手便不自觉地端起杯子又狠狠喝了两口,喝罢,用手轻轻摸摸肚皮,然后又凝神下着棋。小翠看在眼里,默不作声,只是暗暗偷笑着,眼睛却看着别处。
虽无雅兴观棋,但也是耐着性子看了几局。文冬若赢了,则也是喜上眉梢,不免要多看几眼文冬;若输了,就会轻轻说:“骄兵必败!”然后,也要多看几眼文冬,只是那眼里却含着笑意。文冬觉得,身边心爱的人陪着,更是乐在“棋”中,只是要专注于思考,也就没怎么顾及,一味正襟危坐、表情严肃。小翠看了一会儿,感觉无趣,于是又把椅子移到书桌前,信手翻看桌上的闲书。外面的寒风依然凛冽地刮着,有时都能听到风敲窗户的啪啪声,小翠独坐桌前,倍觉冷意袭人,随意看阅了一会,也觉无趣,于是站起身,缓步走到文冬身旁,稍稍看了看棋枰,脸上的表情淡淡的,不似初时那么有兴致,只站了一会,就黙黙地出去了。
也许是久未交手的缘故,二人竟然不知不觉又下了近一个下午,其间不乏精彩之处,妙手频频,紧张激烈之程度尤如诸葛、司马排兵布阵、兵马相争,真是其乐融融,陶醉不已!正当二人也觉乏了,准备收场,只是还有一个兵马残局的时候,忽然房门外响起了小翠的声音:“哎!出来一下。”文冬虽然听见了,只因忙于残局的思考,没有及时应声,依然低着头,并未起身。门外的小翠见文冬毫无动静,便提高了嗓子说道:“你听没听见!”小翠还从没有以这样的口气对文冬说话,今天不知为何?文冬听了,倒是吓了一跳,赶紧走出来。见了小翠,刚要说话,小翠却转身引着文冬走到偏僻处,轻声而略带紧张地说道:“今晚你不要到我那里去,我爸会上来的,他可能真的知道我俩的事了,也不知他会怎样?”说罢,一脸愁容地望着文冬。听了这话,文冬沉思着说道:“你爸说什么了没有?”小翠说道:“倒是没说什么,只是说晚上要过来看看。说这话时,一脸的严肃样。”想起上次,文冬说:“别不是你又多心吧?”小翠说:“不管怎样,你别过去,有什么事我会来告诉你的。知道吗?”文冬点点头,表示同意。小翠于是转身又下楼去了。此时,文锦也已出来,憨笑着对文冬说道:“这盘棋应该是和棋,我的象只要不与将在同一侧,你就将不死我。”说完话,还是憨笑着遢遢地走了。
要来的,终是要来。既然暴风雨就要来临,那就让它来吧!夜幕降临了,文冬半是读书,半是侧耳细听那边的动静,其实哪有心思读书呀!总希望能听到什么,可那边总也是悄悄无声息;越想听到什么,偏越什么也听不到,似是今夜没事似的。室外的寒风有一阵没一阵地刮着,窗外的桔林也时不时发出哗啦啦的凄凉声,满耳的风敲之声,除了风声,就听不到别的什么了,真叫人觉得今夜该有多么的不知深浅!正当文冬心里七上八下、胡思乱想的时候,忽听那边响起了一阵轻巧的脚步声,很快又消失了,文冬心想,这样的脚步声不会是大人的,倒像是小姑娘似的,这是谁家的女孩在走动呢?
不知过了多久,文冬总算读书已毕,可那边依然是静悄悄令人心绪难安,-----安坐不能,只好出来踱步。在灯光的映照下,文冬忽然发现天又在下雪了,而且还是鹅毛大雪。如此雪夜,文冬心想,几年没下雪,下起来没个完!俗话说,瑞雪兆丰年。这好大的一场瑞雪,是否就一定预示着明年是个丰收年呢?不仅在农业上,而且更在别的方面呢?想到此,文冬开始有点激动了,紧缩的心开始放松了,不禁深深吸了一口寒气,又长长呼出,看着眼前飘落的雪花,眉目间充满了自信!
正想着,那边楼里忽然响起了那熟悉的脚步声-----哦,终于过来了!那脚步轻捷而大方,盈盈而悦耳!穿过天桥,因步履轻快,竟一下没看见黑暗中的文冬,拉开纱门,煞时一愣,然后自言自语道:“咦!哪儿去了呢?”文冬不禁笑出了声,小翠转过身,定睛看去,微嗔道:“你这家伙!站在外面也不说一声,叫人吓一跳。”说完,微含笑意地走过来。见小翠一脸的轻松样,文冬问道:“你爸说什么了呢?”小翠微微一笑,说道:“他没上来。听燕子说,也没什么事,只不过想上来看看,不知怎的,又不来了。”文冬悬着的一颗心总算放下了,于是说道:“没事也不早点过来,害得我又担了一场心呀!”小翠柔柔望了一眼文冬,说道:“本来是想早点过来,只是还有一些功课没做完,也就弄到现在才来。”文冬拥着小翠在黑暗的走廊里慢慢踱起了步,说道:“其实你爸根本就没什么意思,是你自己太多心,弄得紧张兮兮的。”小翠说道:“人家还不是怕吗!万一真有什么,还不得骂死!我爸发起火来,那真够吓人的。”文冬表情严肃地说:“早晚是要面对的。”小翠则微微着说:“这种事,早和晚是不一样的。”说着,看了一眼文冬,然后自个儿轻轻笑着,也不管文冬有什么感受。没想到文冬突然笑起来,说道:“一提起你爸,就想起中午的事来,真好笑!”小翠看着文冬,笑问:“怎么提起我爸,就会好笑呢?”文冬说道:“本来我是留了点肚子去你家吃饺子的,没想到听见你爸在家,就没敢进去,回来之后,觉得肚子没怎么饱,于是大口喝了一杯水,可水哪里当得了呀!”小翠听着,只是捂着嘴笑,末了说道:“你真是自作自受,怪谁呢?”又说:“本来是想给你留点,没想到我爸回来了,这下哪里够?只好没你的份哟!”说罢,看一眼文冬,又格格地轻笑不已,听上去仿佛这事原本就是好笑似的;然而文冬听了,却欣喜地问道:“真的给我留了吗?”小翠点头应道:“嗯!真的呀,我还正要拿碗乘呢!”文冬高兴地说道:“你怎么不早告诉我?早让我知道,恐怕就不会那么饿了呢!”小翠白了一眼文冬,说:“你都在和人家下棋,我哪好意思说?只是看你那个样,就知八九分,心里真觉好笑。”文冬听罢,说道:“好啊!你既知道,却还要笑,看我饶不了你!”说着,伸手就要捏小翠的鼻子;小翠则东躲西藏的,被文冬拥着格格地轻笑不止。楼层虽大,却少有人住,每到夜晚,真是难得的寂静;然而虫鸣啾啾,却又是静中有闹,其实这都是虫子们在求欢作乐呢!
正当文冬拥着小翠在这静悄悄的长廊里喁喁私语、悠闲踱步的时候,忽然楼下不远处传来了踏雪之声,还有低低地说话声,仔细倾听,原来是新莲两口子从外面回来了。文冬告诉小翠,新莲是去老公单位参加联欢晚会呢。小翠轻声说道:“人家都老夫老妻的还这么好,真让人羨慕!”文冬听了,只是笑了笑,并未说话;看着新莲两口子轻言细语地走过天桥,小翠脉脉柔柔地靠了靠文冬,也未说话,只是与文冬彼此握着的手暗暗地握得更紧了。长廊里虽然很冷,可这二人并不觉得;那披肩的长发里散发出淡淡的清香,闻着这熟悉亲切的气息,文冬的内心总是暖洋洋、热乎乎的。
黑暗中凝望着外面下着的雪,文冬说道:“你不是说没有大雪,只是小雪吗?”小翠灿然笑道:“我也不知道呀!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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