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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三章 老叫花的故事（第2页）

“干嘛去？赶紧睡觉！”

桃白白一声不吭从走廊来到前台，打算离开这里。

再也不回来了。

才走到舞台，就被冰冷世界逼退了身形，虽然没刮风，但又冷又湿的空气无所不在，渗到骨子中，桃白白一连打了几个喷嚏。

算了吧，别感冒没好，人没了。

只能等天亮以后再做打算了。

返回后廊，不小心踢到一个叫花，像踢在了石头上，桃白白没好气地嘟囔了一句：“喂？你怎么睡这里？不会死了吧？”

地下的人一声不吭，桃白白又踢了一脚：“让让。”

依旧不动。

蹲下身子，用手摸了一下，硬邦邦的，一语成谶，这人真的冻死了。

这是那个傻子。

桃白白叫了一声晦气，抱走了窝铺，将破棉絮垫在屁股下，坐在角落里，宁愿坐到天明也不想再睡了。

这一搞，老叫花也是睡意全无。

“死了吗？”

“嗯。”

老叫花翻了个身继续睡：“冻死了，这场雪下完，又要死不少人，雪消的时候是最冷的，我每年都觉得扛不过去了。你知道吗，人在快冻死的时候会出现幻觉。”

“什么幻觉？”

“那还是我当小孩，刚从大雪山逃荒出来时……父亲带着我们，一家三口人，逃了几百里路，我们又冷又饿，游过一条冰冷的河，然后发现一个营地，远远看去没什么人，我们很开心，拼命跑了过去，幻想那是一个又能遮风又能休息又能填饱肚子的地方。但营地里有大雪山战士，被抓住会被砍头。我们悄悄溜过去，有七八个人，有的靠在石头上，有的躺在地面，身上穿着厚厚的羊皮袄，像睡着了。周围没有火堆，只有灰烬，他们一动不动，被大雪遮盖住身体，我看了好长时间，活人不会这么安静。然后我看到树上有一个斥候兵，我动作很轻，没有被他发现，但当我靠近，却发现他一动不动。”

“尸体。”

“是啊，都是尸体。他们身上没有明显的被刺击的伤口，身上带的武器、补给、财宝都没被人抢走。脸上的表情很安详，没有一点面对死亡的恐惧。”

“或许是自尽的。”

“自尽？你在开什么玩笑，大雪山的战士只能战死，不会自尽。尽管这样，我们都没有感到害怕。进入营地后，我们看到帐篷里有马肉，瓦罐里还有水，并没结冰，他们应该刚死，总之没有想象中的久。大家吃饱了肚子，身体也暖和起来。爸爸说营地里死了人，不久后战士们巡逻过来，发现我们，把我们抓回去。所以要赶紧上路，一口气南下，再走二百里地，最多两天就能离开大雪山。我们都很兴奋，走了快一个多月，终于看到了希望。”

“他在骗你们。”

“对的，后来的路是我一个人走的，走了四五天，感觉有好几百里那么远。他总是骗我们，可现在想来，如果不骗，我走不了那么远。——我们不敢多做休息，赶紧要启程离开。就在这时，诡异的事情发生了，尸体不见了。”

“不见了？尸体会自己走啊？”

“谁知道呢。什么都没有了，但雪地上他们卧过的地方痕迹还在。我向树上看去，那个斥候兵也不见了。”

桃白白皱起眉头，修行者做的吗？他们的手段很多，但无声无息地吓唬几个凡人是怎么回事？

老叫花继续说道：“在这样恐怖的氛围中，爸爸忽然握紧了之前从尸体上解下来的手里的剑，忽然大喊：‘谁？’太安静了，树叶晃动，溪水流动，除此之外别无声息。就在这时，一道白色身影忽然出现，他的体型像正常人，但行动时像一道阴影，踩在雪地没有任何声息。他脸上的筋肉像是树根，肤色苍白，布满奇怪的线条，他的眼睛是灰色的，那是一种布满死气的灰，冷漠、阴森，不像是人类的眼睛。爸爸大声喊：‘不要过来！’他不说话，表情没有一丝变化，似乎本就没有表情。手里握着一把剑，那是一把透明的剑，阳光能轻易穿透剑身，不像是金属炼制的，剑身纹理像水一样流动，却给人一种很坚硬很锋利的感觉。在雪地里，那把剑散发出的灰色光晕令人感到诡异。爸爸大声喊：‘你只有一个人，是打不过我们的！’就在这时，从石头上，从树干中，从阴影间，一个又一个人站了出来。我仔细看，正是那些死掉的尸体，斥候兵也在其中。他们保持着死亡时的神态，飘浮在空中。有一个半边脸都烂掉了，像被秃鹫啄食过，肉屑从干枯的下巴漏到雪地。”

桃白白再次皱眉，控制多具尸体吗？高阶修行者。

至少聚神期。

“爸爸被吓傻了，但没有逃跑，因为他要保护我们。他早年参过军，所以懂一些武功。他站在我们面前，面对着怪物冲了上去。我第一次感觉他是那样高大。我想要大声告诉爸爸，他们不是人类，我们快逃！妈妈却捂住我的嘴巴，躲在一块石头后面，不让叫出声来。爸爸冲了上去，其中一具结满冰霜的尸体张开手臂，既不格挡也不抵抗，用胸膛挡下他直刺的一剑。其他的怪物静悄悄地站立在空中旁观，一动不动。剑砍中他的身体，想象中鲜血满地的场面却没有出现，尸体怎么会流血呢？但大家那时候都不相信是真的尸体。我想爸爸一定目瞪口呆，被吓坏了，然后就看到怪物两只磨盘一样的手向中间合拢，动作轻松地像在拍手。爸爸的头就那样被随便砸扁了，像泥捏的一样，鲜血溅起好高……他转身望向我们的方向，两只眼睛一只高一只低，眼神中充满惊恐和茫然，断剑从手中无力垂落。我被吓晕了……”

老叫花呼出一口气：“等醒过来，身边已空无一人，爸爸妈妈不见了，怪物不见了，营地也不见了，我睡在厚厚的积雪中，像做了一个梦。两只脚冻成了黑青色，还掉了两个脚趾，冰冷的环境让我失去了痛觉。但比这更痛的是我的心，你知道怎么回事吗？——我被爸爸妈妈遗弃了。——或许说，我宁愿相信是被他们遗弃也不愿相信发生的一切。自那以后我再没有见过他们……许多年后，我在这座城市成了家，把故事讲给很多人听过，他们都说是极端恶劣环境下产生的幻觉，我也觉得是，但很真实，这成了我心中的未解之谜。”

“故事讲得不错，也只是故事而已。”这个故事毫无新意，修行者玩弄凡人的手段而已，而且多半不是幻觉，老叫花的父母亲也一定死在了雪山。

真相往往很残忍很现实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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