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风子写信回家告诉家里自己的联系方式后没几天,涛哥告诉风子下午到家去接电话,他姐大概在四点左右要打电话过来。
果然,四点一分不差,电话铃就响了。
风子急切地拿起电话,就放到了耳边。可那边并没有说话,只是传来滋滋的声响。接着好像听见是姐姐的声音,她在抽泣。
风子心里一惊,姐姐这是怎么了?
又过了一会,姐姐终于停下了抽泣,她带着哭腔说道:“爸爸走了!”
如一道响雷炸开在了风子头上,瞬间,他的脑子里没有一寸骨头和肉是连着的,所有的地方都是七零八落,惨不忍睹!风子感觉自己就要窒息,或者即将死去,因为气送出口,都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,两条腿也没有任何力气支撑身体的重量。曾有那么一刻,嗡地一声,他就好像和这个世界失去了任何联系,也听不见任何一点声响和看不见任何一件物体,这种经历和体验,好像从未有过。
风子心里那根唯一的精神支柱轰然倒塌了,没有一滴泪流下来,他,忘了流泪!
缓过神来后,风子依然听见姐姐在电话里的抽泣声。
风子再说不出来一句话,挂上电话后,立刻去告诉了涛哥,然后一刻也没有停下脚步,简单胡乱收拾了一下,背起装了两件换洗衣服的背包,就直奔火车站。
2012年,7月26号,到家的那天,天上下着小雨,父亲坟前烧的纸灰已被雨水冲打散落,还有少许留存在土面上。坟头两边的蜡烛,有的燃烧了一半,有的只剩下半根竹签东倒西歪地插在那里。风子朝着泥泞跪了下去,心里说:“爸,我回来晚了,你的不孝子回来晚了!”
风子的眼泪像决堤的洪水一样涌出眼眶,他放声大哭,好像他要用这种声音唤起还在路上艰难前行的父亲,让他停下脚步,回头看看自己。
他头杵在地上,稀泥浸湿了头发,雨水和眼泪流淌在一起,渗入了黑土地里。
沟那边的裹脚阿婆,牵着她八岁的孙子在向沟这边张望,孙子不知道为什么有人哭,但阿婆一定知道这是风子回来了。
村里的狗叫了两声,稍远处的另一只狗赶快回应,接着好几只不同方向的狗都断断续续叫了起来,然后连成一片。
姐夫拖起跪在地上很长时间的风子,嘴里说道:“人死不能复生,看看就行了,走,回去吧。”
姐姐也过来了,把手里的伞往风子那边靠了,靠带着哭腔说道:“走,回去,淋坏了,爸会心疼你的。”
听姐这么一说,风子鼻子又是一酸,更多的眼泪涌出了眼眶。是啊,老人无论是在或离开,都会担心自己的娃,这就是普天下所有父母的共性!
父母在的时候,这个家就像一个巨大的磁场,它无形中有一种莫大的力量在吸引着风子,无论他走到天涯海角,这里也是一生的牵挂。父母接连的离去,这种磁场力量似乎在慢慢减少。
最主要的是现在风子,感觉自己快要成为了没有任何能量支撑的一具行尸走肉。
风子是明白父母在一天天老去,并且他们的身体还不好,都是疾病缠身,但却没有仔细地想过他们都会终有一天相继离开自己。
父母在的时候,哪怕是母亲走了以后,只有父亲在的时候,自己心里还是有精神支撑的。这是一种无形中的东西,是说不明白但它却时刻支撑着风子的东西。
母亲没能享到自己的福,没有等到自己有本事有能耐就离开了,风子曾暗暗发誓会让父亲过几天好日子,让他好好享几天清福,可……
他完全可以在父亲未曾过世时多回来几趟,或者至少在自己手里有了钱之后多回来几趟,不说给老人买多少东西,就是光看看,问问身体情况,老人是不是心情也会好些,也会高兴些?心情一好一高兴,兴许就能多活几年。而自己却在大城市,在花花世界迷失了自己,最可恶的是自己竟然轻易听信别人,上了传销的当,让这么多年的努力付之东流,耽误了回家,耽误了和自己最亲的人见上最后一面!
姐姐说:“父亲在病重期间天天念叨你,跟你联系不上,父亲知道自己的身体不行了,却依然含着泪说你是不是在外边出什么事了,默默地为你祈祷!”
是啊,自己真该死,如果自己不被车撞,就不会躺到医院去,不进医院就不会把电话卖了,不把电话卖了,家里就能找到自己,自己就能接到电话后很快回家,说不定父亲一看到自己,病还就好了呢!
风子由于深深的自责,他的心在滴血,心疼的脸好像都发生了扭曲和变得近似绿豆色。身体也开始发热,后背以上和两腿之间能感觉到已被汗液浸湿。
姐姐看到风子的变化,他知道弟弟又犯了和小时候同样的毛病,那就是一旦和别的孩子打架或受到刺激后,整个人就会痉挛一样变得很难看,很是吓人。
姐姐坐到风子身边,用手轻轻地抚摸着风子的后背,一边说一些宽慰和开导的话。她说父母无论在不在都希望自己的子女好,希望自己的子女活的开心。其实他们在我们看不见他们的地方看着我们,如果我们违背他们的意愿,虽然他们说的我们听不见,但他们会放心不下,他们依然会操心,所以我们好,他们就会好。
姐姐像母亲宽慰自己的孩子一样轻声细语地说着,风子听进去了。他自己也有一种感觉,那就是父母都还在,并没有离开自己,只不过他们换了一种形式在生活,只是他们生活的地方和我们有些区别,可能人家那边是有规定的,所以他们能看见我们,我们却看不见他们。
父母的离去,也许只是肉身消失了,但他们可以幻化做别的我们看不见的什么,依然时刻在我们身边,守护着我们。
风子想到这些,心里无边的黑暗也开始透入了一些光亮,就像阴雨散去的天空一样,心情好了许多。
姐姐看风子面色好了起来,于是给姐夫示意,端了半缸子水过来递到风子手里。
风子忽然意识到,自己都多大了,还要姐姐照顾,自己早已是个大男人了,今后应该为姐姐分担一些,或者尽自己努力让姐姐过得好一些才对。
风子看了看身边的姐姐,由于这几年生活的不易和艰辛,姐姐头上多了些白发,皮肤也松弛了许多,显得异常憔悴。
这就是那个少女时期思想独立,性格奔放,敢作敢为的姐姐,也被岁月如此残忍地对待。现在,从她身上只能感受到,一个农村妇女的那种柔弱和无奈!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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